哈佛广场(HarvardYard)里约翰哈佛(JohnHarvard)的铜像前不时聚集着游客以及来参加暑期课程的学生和家长。他们轮番上前合照，并摸铜像左脚以求学业顺利。而在这人来人往的校园里，财新记者将对此间正在哈佛参加深潜训练营(DeepDive)的万科董事会主席王石进行采访。采访地点定在哈佛纪念堂(MemorialHall)的安能堡膳堂(AnnenbergHall)，而时间，则选择在分秒必争的午餐时间。
哈佛纪念堂位于哈佛大学最古老校区哈佛广场的外面。这栋维多利亚全盛哥特式(HighVictorianGothic)的红砖建筑建于1866年至1878年期间，以纪念在美国内战中牺牲的哈佛师生。
采访环境酷似哈利波特的电影拍摄场景。安能堡厅面积9000平方尺(约835平方米)，高耸的天花板由拱桥式的悬臂托梁撑起，黄铜吊灯垂坠下来，柔和的黄色灯光照亮一排排可坐12人的木质餐桌以及整个厅堂的核桃木镶板。厅堂两侧墙壁的低处是半身人像雕塑和画像，高处则是巨大的玻璃花窗。安能堡厅目前是哈佛大学本科一年级学生的食堂，不对公众开放。
王石两天前刚刚抵达哈佛大学，他在新浪微博上写道，“2013年夏结束哈佛的游学生活，再回来两年之后。安顿下来零点了。拜访深潜班的驻地，洪海陪同穿过查尔斯步行桥，草地漫步，曾经每天清晨跑步经过这里，仍然是熟悉的气味…”2011年，时年60岁的王石赴哈佛大学学习，两年半后赴英国剑桥大学游学。时隔两年再回哈佛是为了探望其面向中国企业家开办的深潜训练营。
第二天清晨不到6点，王石就按照深潜班的日程表与其他学员一起出现在查尔斯河畔的维尔德船屋(WeldBoathouse)。从7月27日课程开始起，学员们被分为两组，每组一条八人艇，每天早上6点至8点训练赛艇，已经训练了一周。王石与赛艇教练登上了一条双人艇也开始训练。他对赛艇教练介绍自己，“就叫我Peter吧。”
采访当日王石穿一身灰色薄麻西装外套、白红蓝三色相间的格子衬衫、深蓝色牛仔裤和黑皮鞋，背一个黑色书包，上面印着瑞士手表品牌“百年灵”(Breitling)的黄色字母。安能堡膳堂只坐满了约一半，学生们边吃饭边聊天，欢声笑语和刀叉碗碟碰撞声此起彼伏。我们在安能堡膳堂靠近顶头的一张空桌坐下。王石的餐盘里有一碗主食，另一碗看起来像番茄冷汤。
我们从深潜项目谈起。王石说最初开办深潜班实际上是“被动的”。到哈佛后为过语言关，王石基本不和中国留学生和访问学者打交道，避不见人。但国内企业家专门跑到哈佛来见他，他们不知道王石在亚洲研究中心注册，于是跑到肯尼迪政府学院或者商学院到处打听。
王石说，“我在这儿很低调的，哈佛这儿名人这么多，慢慢地弄得我反而挺有名的，中国企业家到这儿来的全来找这个王石。后来他们知道了我在亚洲中心，他们来亚洲中心也见不到我，很多人就和亚洲中心主任联系，亚洲中心主任有时候就来跟我商量，有人来你是不是要见一下。很多国内企业家对你到这儿来非常好奇，非常想请教。他们后来组团到这里来，就要见你。”
针对此需求，王石2014年10月面向中国企业家在剑桥大学开办了深潜班第一期。据他介绍，学员来源主要是与企业家相关的四个组织，中国城市房地产开发商策略联盟(简称中城联盟)、亚布力中国企业家论坛、阿拉善SEE生态协会和深圳商会。继哈佛之后，深潜班明年计划要在牛津办。
此外，杭州万科教育集团和万科DeepDive深潜公司还联合开创了夏令营品牌青少年赛艇领导力训练营——深潜少年班(DeepDiveJunior)。王石说，发现最火的现在是少年班。“少年班要比企业家班容易的多，因为现在都是望子成龙。安排这样一个赛艇，现在这些少年都是出国留学的，会赛艇一些(国外)中学是加分的。”
采访刚开始约五分钟就被打断了。一个穿T恤、短裤的中国女生走到餐桌边，问道“请问你是王石吗?”
正在吃饭的王石抬起头回答道，“怎么了?”
女生说，“没事，只是发现了你，有一点激动。”
王石说，“要不要合影啊?”
女生笑起来，“应该要合影吗?”
王石也笑了，看着她手里攥着的手机说，“我不知道你啊，你拿着那个。”
女生回答道，“因为我有关注你，我就一直在确定你到底是不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说完女生站在桌边，继续笑着看着王石，既不说话也不离开。
王石说，“你要合影咱就合影，不合影也没关系的。”
女生说，“不用合影。”
王石回答说，“那行，那行。”
女生转身离开，采访继续。在王石看来，深潜班是成人教育的雏形，是办大学最好的开始，这是他70岁前的另一目标，与国际学校的交流是前提。王石筹划这个班在剑桥、哈佛后，再去牛津大学、希伯来大学和伊斯坦布尔大学。这与王石自己的游学计划也有着密切联系。他说，70岁之前主要用来访学，计划2016年至2017年在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学习，2018年去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大学访学一年。
回忆在哈佛的两年半时间，王石说带有补课性质，“不要说国外，在国内也没有接受过大学基础课的逻辑训练。”作为世界自然基金会北美董事，王石每年至少来美国两次开会，以为一定会顺路来哈佛，却没想到近乡情却。“什么都安排好了，要见谁见谁见谁，都到机场了突然决定，哈佛不去了。我突然发现我根本没准备好回哈佛。这两年半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我这才第一次发现它对我重要。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在哈佛两年半没这个感觉，离开的时候也没这个感觉，在想要回来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哈佛对我来讲就像如获新生，脱胎换骨。”
王石说，到哈佛来不是为了生意，对其他追随而来的企业家也是启发。“到深潜班的都是生意比较成功的，可能面临家庭问题、个人问题、企业问题、社会问题，(深潜班)给他们这样一个环境重新静下来思考。”
深圳世联行地产顾问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陈劲松既参加了此前在剑桥大学的项目，也是此次哈佛营的学员。他此前对我说，作为中国企业家，他面临着转型困惑。首先是经济转型。“以前的老路走不下去了，遇到困难，要如何转型。”他说，世联行的国际化速度还不快，他也希望借次机会了解国外情况。再次是个人转型。他认为需要艰苦磨练，获得新的自己。“这些训练营都跟商业没什么关系，是为了更好的个人和培养更好的生活习惯。”他说，从剑桥到哈佛的这一年期间，他培养了良好的健身习惯，把体重从77公斤减到了62公斤。
另一位老学员深圳书香门第投资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廖宇波也认为，来深潜班并不一定要学到什么，更重要的是观念和理念。他说，深潜班对他最大的冲击是“生活还有很多内容”，生活方式可以更加健康。
采访进行了半小时不到，王石已经快吃完了。在我提问时，王石表情一直较为严肃。不过，在回答时，他常以“它是这样”开头，语气轻松，中间有时还辅以手势。再问及之前他说到的“最大的宏观调控是反腐”时，王石略为谨慎，只是表示中国工商阶层在社会中地位不高，但比之前有所提高，要想整个提高自己还得自我救赎，由自己来提高自己。“腐败这么厉害，是双方造成的，没有行贿哪来的受贿呢?”王石说，自己对不行贿这一点很明确。
一名中国男生前来要合照，帮他们拍完照，我趁机问王石对中国年轻人有什么样的建议。他说他很少给别人建议，成功是带有偶然性的，很难指导。“国外很多留学生很纠结是回去，还是在当地，那就抓阄。这就是我的建议。”还没说完，又来了另一名中国男生来要合照，对话直接、简短，或者说根本没有对话。“请问可以帮我找个相吗?”“谢谢，打扰了，用餐愉快。”
王石回到餐桌坐下，接着说，“你看到了?你说什么他们根本不在乎。名人效应，他就是要跟你合照，那我要是说你们应该怎么怎么样，我那是犯傻。他就是要跟你合照，你还是你应该怎么样，不是他的问题，是你的问题。所以很多人问我，我就说抓阄。你回去可能不成功，又失去这里的工作；反而来讲不回去，你又看到回去的人很成功，在这里就是中产阶级按部就班，他们也很纠结。那你就抓阄，天意。换句话说，人生就是这样带有偶然性。”王石说他自己比较理性，没有用过这种方法做决定。“但这在管理上有合理性，减少很多这种纠结的时间，省得晚上睡不着觉，让天意解决。”
关于国际化，王石说万科国际化时间很短，但因为讲究法律、透明、诚信，按规矩办事，信任合作伙伴，在美国投资非常顺利。万科走出去目的是学习成熟市场，学习回来用于中国市场。同时，国外对中国市场也感兴趣，愿意与在中国有影响力的发展商合作。万科目前还没有投资新经济增长体，但计划两年后开始。
采访进行了快一个小时，万科的员工来提醒下午的课程快要开始。
王石起身把餐盘拿去归还处，然后去餐厅拿饮料。万科的员工没有跟进去，“他找得到，这里他熟着呢。”